1.
夜静悄悄的,偶尔有那么几片泛黄的树叶被秋天寒凉的微风吹落,随着那风儿舞动,缓缓落
在地面,静静地躺在那。
它看见了天空中往家飞的鸟儿,或许,它很想像天上的飞鸟一样,展翅高飞,迎着风儿飞舞,去看看外面面的世界吧?它想:那里肯定开满了鲜花,空中弥漫着花香,花瓣在温暖的阳光下,显得栩栩如生。嫩绿的草,铺满土地,从远处望去,一地的翡翠,真好看啊!
可它是一片落叶,只是一片落叶——它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风将它吹向哪里去,它就只能到哪里去。
“活着真累啊……”
2.
“这世界上的所有人,他要么为了地位而活,要么为了金钱而活。”
那辆黑色的,破旧的小轿车,是韩十二的半个童年。
父亲总是坐在前面,开着这辆陈旧的小轿车,嘴里叼着一根烟,给他讲着这个世界。父亲的脸上爬满皱纹,烟飘到他的脸上,一张三十多岁的脸,饱经沧桑。
“不对!有人是为了人民服务的!才不是为了什么地位金钱!”
“哈哈!”韩十二的父亲笑了,他在嘲笑自己的儿子对于这个世界的无知,也在对儿子没有被这个肮脏的世界污染而感到快乐。
车窗外,事物急速倒退,一道道光影,恍惚间,成为虚影,一瞬间,便消失不见。没有谁会一直在那里等着你来,错过了,就是遗憾了。
“儿子,你觉得世界上最愚蠢的东西是什么?”
“是韩落你!”
“操!小兔崽子,屁股蛋子痒痒了?都敢叫老子大名了?”
韩落再吸一口烟,轻叹一口气。
“是法律——”韩落说这句话的时候,韩十二记得很清楚,父亲先是轻叹一口气,然后通过后视镜看着自己稚嫩的脸。韩十二也从后视镜中同样看着父亲的脸,能看出来,自己的父亲很讨厌法律,本就沧桑的脸,更显风霜。
外面很冷,因为这是儿时的一个冬天,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光秃秃的树,显得是那样孤独与冷清。寒冷的冬天,孤独的黑夜,冷清的树,将这里显得是那样萧然,寂寥。
但一对父子,却在一辆黑色的破旧小轿车上,聊得是那样开心。
韩落索性把烟掐灭了,因为他足够快乐了,不需要尼古丁再带给他快乐了。
浓郁的烟味,父亲玩笑似的聊天,是韩十二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拥有父亲的时间。他常常天真地问父亲:“你会永远陪着我,陪着你的儿子,对吗?”
父亲总是看着天真的韩十二,吸一口烟,看一眼后视镜,微笑着对他说:“兔崽子,你老子我活得久着呢!”
车停在一个破旧的小区前。
“你自己能回去吧?老子去和朋友喝点酒,晚点回来,好好写作业!听到没有!要不然给你屁股打开花!”
父亲的小黑车开走了,韩十二看着一点点模糊,一点点变小的小车,轻叹一口气,他虽小,但他知道父亲是去谈生意了。可他无能为力——
许多深夜,门被打开,巨大的呕吐声吵醒睡着的韩十二,韩十二爬起来,看着父亲。面色通红,看起来很难受。母亲眼睛有些红润,轻拍着父亲的背,一地的呕吐物,韩十二不觉得恶心。
他想:如果不用让父亲每天都这么难受,自己宁愿天天闻这难闻的气味,吐在自己的床边也可以啊!
小小的孩子,在父母精心的呵护下,终究提前长大,因为父母早就千疮百孔。他不得不让自己早些长大,用小小的肩膀,努力为家撑起一片小小的天。
3.
那是十二月的一个晚上,漆黑的夜晚,云朵将月亮遮挡住,让本就昏暗无光的世界,也失去了最后一丝光亮。
一片死寂。
书桌前,韩十二写着什么。“沙沙沙”的声音是这个黑夜唯一的声音。他无力地看着窗外,滚烫的泪珠再也抑制不住的流,他仿佛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今年十岁,不再是曾经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了,他不想长大,渴望继续活在无忧无虑的世界中,可惜不可能了——
从半年前,父亲的肚子变大,总能看到他痛苦的表情,母亲再也不同弟弟睡,每夜都陪伴着父亲。
不知道多久前,母亲归入佛教,开始大量学习中医,每夜为父亲按摩。姥姥的哭声总在夜晚回响,即使在半夜,将声音努力地压低,但总能被韩十二听到,哭声是那样凄凉。
奶奶来到两年都不曾来过的房中——韩落的家,每天守候在父亲的身旁,父亲对她的母亲轻声说:“妈,我想吃你做的面条了……”
那声音是那般无力,就像是一只被巨石压在身上的蚂蚁,奋力地怒喊!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告诉这世界:我曾存在过。
奶奶脸上多了些憔悴,也轻轻地说:“好,妈这就去给你做。”
这一切,好像都是在做着最后的告别,一场永别。
韩十二停下笔,热泪已经盈眶,他撕心裂肺地怒吼着,可再也没有人跑来骂他:“瞎吵吵什么?没看到老子打电话呢吗!”
“喂?”姥姥哭了半年,身体大不如从前,声音有些嘶哑地说。
韩十二没有听到一个字,但他知道这是压死姥姥地最后一根稻草。
姥姥把手机从耳边挪下来,想要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哽咽了,发不出一丝声音,眼角流出晶莹的泪珠。
她强忍泪水,拼了命地吐出几个字:“穿衣服……出门……”
弟弟尚幼,还丝毫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
他瞪着一双无知的眼睛,问姥姥:“我们要去干嘛?”
很普通的一个问题,却是拧动阀门的钥匙。姥姥的眼泪如洪水一般涌了出来,她痛苦地哭着,因为她能做的只有哭。
她竭力地哭着,宣示着内心的痛苦与不甘。可她未曾出过一声,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的外甥猜到这一切。
可韩十二早就知道了一切。
一辆车静静地停在楼下,等待着韩十二的到来。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叶子被风吹得左摇右摆,挣扎几次,无力地掉落下来。在空中翩翩飞舞的落叶,没有一丝美感,只有无尽的凄凉、
他不想离开大树,可是他没有能力决定留不留下来,因为他只是一片落叶。
车辆在黑夜中撕开一道裂口,急速驶过。
下雪了。
雪落下来,韩十二把一双小手放在车窗上,很冷,但他像麻木了一样,就放在那。一地的雪,很白很白,可再也回不到儿时了。
雪地上,父子三人和母亲两人一组,打着激烈的雪战。
“咱俩弄几个大的,打他!”
“哥哥,你太聪明了!我去弄雪。”
“诶呦,我操!”一个手掌大的雪球硬生生砸在韩十二头上。
“嘿嘿!中了!”韩落开心地笑着,像他的儿时一样,无忧无虑。这是他成年后,拥有的少数快乐。
“敢死队,出发!”韩十二抱着脑袋大的雪球,向父亲冲去,父亲愣了一下,然后像电影中高射炮拦截敌机一样,开始向韩十二疯狂攻击。
儿子硬生生扛了好几下,终于冲到父亲身边,父亲认命似的闭上眼。
“哈!”韩十二奋力地将大雪球扔到父亲身上。
父亲感觉自己被碰了一下,睁开眼睛,看到一地的雪,哈哈大笑。韩十二则是一脸懵逼,攒了那么多雪,扛了好几下,现在脑壳子还疼,就对敌人造成0.01点伤害?伤敌0.01,自损999?
“还不跑?”父亲颠颠手中的雪球,一脸坏笑。
韩十二意识到不对,开始蛇皮走位向己方阵地跑去。
“我操!”韩十二怎么跑都不行,接连被砸,一声声哀嚎惹得弟弟幸灾乐祸地笑。
“啊!”雪球正中靶心——弟弟脑门。
自韩十二七岁,爷爷去世,家里一屁股的债,父亲早出晚归。韩十二在九岁喜欢上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对韩十二也有好感。韩十二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越来越好,可直到一天。
“喂?跟你说个事……”
“她就是一个偷窃犯,你喜欢她干嘛?”
韩十二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小偷这个词在脑中徘徊,久久不能离去——
韩十二的日子从这天起变得昏暗无光,每天彻夜难眠,饭再也吃不下,他以为这就是人生中最昏暗的时候了,可他不知道的是:这只是最小的一层坎。
父亲每天很累,加上韩十二因为那个女孩每天一点就着,曾经相亲相爱的父子变得如仇人一样。
韩十二每天都和韩落吵架,父亲的身子也就是在这时,慢慢差下来的,也许,韩十二知道结局的话,宁愿不喜欢那个女孩……
“到了。”
韩十二失去光芒的眼睛看看司机,从回忆的旋涡中不舍得退出。
车停在了医院,邯郸最普通的大医院。
这一刻,韩十二异常平静,大步向医院走去,直勾勾朝着一个病房走去。
“你来过?”姥姥诧异地问。
韩十二没有回答。早在三个月前,韩十二就偷偷逃学来到这家医院,在病房门口偷听到了一切,从那天起,他的天——塌了。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整个病房压抑着,里面有韩十二的妈妈云琬竹,只不过眼睛中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芒;还有奶奶,奶奶眼角中挂着泪珠,这是自父亲韩落生病以来,韩十二第一次见奶奶哭。
还有一位,是妈妈的师父,引领她进入佛门的师父。
母亲躺在床上,师父为她推背按摩,她将一口口气吐出来,一脸痛苦。
“妈妈,你怎么啦?”年幼的弟弟仍然天真地看着这一切,问姥姥。
“你妈妈,伤心过度,身子吃不消……”姥姥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出来。
病房角落里,韩落有气无力地躺在那里,脸上毫无生气。
床很破旧,就是卫生室中最普通的那种床,旁边甚至连个什么仪器都没有。病房的角落里,很脏,黑漆漆的,不知道多久没有清理过了。
韩十二看着奄奄一息的父亲,终于还是再坚持不住了,嚎啕大哭,他想说些什么,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将无数句话在脑子里思考,可是一个字都记不住……
母亲艰难地爬起,师父想要阻拦,示意她很虚弱,需要休息,而她只是摆摆手,示意不用了。
“握着你们爸爸的手,再跟他说几句话吧——”
“父亲?”韩十二小心地问。
韩落的眼皮艰难地抬起来,看到了自己的孩子,拼尽全力笑了笑——他现在,连睁下眼,笑一下,都是那么艰难。
“爸……爸在。”
“我……我……”一直倔强不肯低头的韩十二此刻哭得话都说不出来,他紧紧攥着父亲的手,拼命地攥着,艰难的说出:
“韩落,你不能骗我,你说好要一直陪着我的……你大骗子!你不能这样!”
这次,再也不是那句熟悉的:“对的。”
“抱歉,爸爸食言了……未来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不可以!不可以!”
父亲缓缓闭着眼,妈妈哽咽着说:“这次不说,就没机会了……”
“我……我!”韩十二疯狂地想,说什么,说什么啊!快想啊!妈的傻逼!韩十二你他妈不是油嘴滑舌吗!快他妈想啊!
韩十二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脸上写满了无能为力,他此刻恨透了这个世界。
“爸爸都懂……”
弟弟此刻也终于知道了一切,也哭出声来。
4.
“爸!您病好了,咱去吃大餐!”旁边一家子的男人开心地笑着。
“好啊!”老人开心地笑着。
韩十二看着这样幸福的一家子,心里酸酸的。他已经哭不出来了,因为眼泪已经哭光了。
韩十二第二天照样上学,没有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装作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戴着一张我很好,我没事的面具。
其实,无能为力才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
时间是最好的创可贴,它总是将大大小小的伤疤抚平。可总有些什么东西是抚平不了的,就算有足够多的时间将其抚平,也会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
父亲韩落的去世,就是韩十二一生的伤疤。
从医院回来后,韩十二一夜没睡,接连几天失眠,大概一周后,母亲回来了,她好似有着干不完的活,韩十二从没看到她停下过。母亲云琬竹像是变成了一台机器,永不停歇。
厨房外,韩十二看着母亲洗碗做饭;厕所外,韩十二看着母亲洗衣服;阳台边,韩十二看着母亲晾衣服。
他知道,母亲是在用无休止的工作,强迫自己不去想她的爱人,韩十二的父亲。可——韩十二依旧无能为力。
三个月后的一天,天气晴朗,空中偶尔飞来几只麻雀,喳喳的叫着,从窗边飞过。母亲说要带韩十二和弟弟出去。
韩十二知道他们要去干嘛,但他没说。
一座大山,山旁边一个小村庄,是父亲韩落的童年。常常听父亲说起自己的儿时,陪着一群损友抓蝎子卖钱,每一次掀开石头就像开盲盒一样,自己的妹妹就站在一旁为自己加油。
还可以拿去掉针尖的针筒做成玩具:用湿纸巾把口口堵住,再用力推出去,打人很疼呢!或者把口怼住肉,使劲抽出来那个推动药液的那个东西,啪嗒一声,能疼死你!
“爸爸小时候啊,特别喜欢抓蝎子,拿去卖钱,能卖不少呢!记得有一次,我和那群傻逼抓到特别多蝎子!”
“我们准备拿去卖钱,有个大傻逼带着一群小傻逼要来抢我们的蝎子,我把他揍了一顿,直接给他干哭了,他就哭哭啼啼地说要告诉我老子,也就是你爷爷。”
“我当时就吓坏了,你老子我最怕你爷爷,我就说:‘别别别!我把蝎子给你们!别告诉我爸!’”
“还有一次:当时家里进来一只蛇,你姑姑吓坏了,哭个不停,你爷爷和你奶奶又不在家。只有你姑姑、我和你叔叔。你老子我当时拿个木棍子,嘎嘎两下,给蛇挑走了,你老子厉害吧?”
“爸爸小时候家里穷,没什么愿望,那时候特别喜欢吃花菜。记得啊,把汤汁淋在大白米饭上,一口花菜,一口裹满菜汤的米饭,真快乐啊,怎么吃都不够。所以啊,那时的愿望就是能吃花菜吃到饱,嘿嘿,又想吃了……”
“我跟你说!不许说自己不行!你的学费不用你操心!老子能解决,你给我踏踏实实学,别瞎操心!听到没有!”
……
父亲的一句句话在韩十二脑中回荡,他没哭,但心却如刀绞一般,疼得在滴血,但这似乎,还不如父亲痛苦的十分之一——
谁不害怕死?但他需要将自己最完美的一面露给自己的儿子。谁不嫌生活困难,谁又想一天天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但他是儿子,是哥哥,也是父亲。
爷爷在韩十二七岁时就走了,留下了很多债务,叔叔自父亲小时就老奸巨猾,吃个什么,总是要吃最多的,长大了,依旧如此。
因此,债务几乎全落到了韩落身上,可韩落又把自己的弟弟和母亲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默默代替他的父亲,扛起这个沉重且不该由他一人扛起的千疮百孔的家。
韩落清楚地记着,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一通电话打来,父亲正在和韩十二玩耍,笑出了鱼尾纹,韩十二跟个傻子似的,见父亲傻哈哈地笑,自己也跟个傻崩崩一样,咯咯咯笑个不停。
父亲看下号码,眉头紧皱,笑容消失不见,慌忙跑去阳台了。韩十二坐在那里,看着父亲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青丝中已经冒出许多白发。
他好像已经老了——
厨房里,沙沙沙的洗碗声,哗哗哗的冲水声,一直响个不停,母亲还未完成家务。韩十二躺在装满玩具的垫子上,呆呆地看着繁忙地父母,又自己玩起来。
“你他妈是想逼疯我吗!”一声如雄狮一般的怒吼声从阳台传来。
韩十二看着满脸皱纹的父亲,默默叹气,因为他无能为力。
母亲摘下围裙走过去轻声问:“咋啦?”父亲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打开免提,给母亲看:弟弟?
“你弟弟又找你要钱?”母亲小心翼翼地问。
父亲轻轻点点头。
“哥!我现在就站在天台边上!咱爸死了!我的房子写的他的名字,他欠了一屁股债,我的房子却被收走了,我一家子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你今天不给我十万,我就跳下去,死了算了!操!”
“别!”韩落惊恐地大喊出来,一反刚才的神情,“我给!我给!”
韩十二看着父亲惊慌失措的模样,他知道,他又一次输给了亲情。
母亲一把夺过手机:“你爸欠的账,凭什么只让韩落一人还!你他妈白眼狼吗!那他妈不是你爸吗!”
“云琬竹!你怎么跟我老公说话呢!你嫁给了大哥,不应该担起这个家吗?现在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借点钱怎么了!”
“呵呵!韩帅!你他妈不是说你要跳楼吗?怎么?你老婆陪你一块跳?”
“你个疯婆子,这钱,你今天必须借!”
韩落紧闭双眼,眉头紧皱,手攥紧心脏前的那块衣服,攥出了深深的皱纹。其实,他这辈子没做错任何事,并且很爱自己的亲人,他为了这个千疮百孔的“家”,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那是又一年春天,但韩十二已经忘记那是第几个春了。他不是记不住事,而是事太多了,他多想替自己的父母分担些,可是他又多么的无力?
可笑啊……
因为没了爷爷,奶奶只能靠儿子养活,韩落每月给他的母亲转去一千五百元,大米和油都是韩落买,韩帅没有给他的母亲一分钱。
奶奶有存钱的习惯,在小小的村里,花销很少,每月存下一千。
转眼到了冬天,一年就要这么结束了,真快啊!
“什么时候还钱?韩落你他妈说了几次马上了?操你妈!傻逼玩意,老子给你最后一个星期,还不上来法庭见!”
韩落拿走了自己母亲存的十万元,补上了渺小的一片天。
韩落的母亲,韩十二的奶奶,至亲之人:“写欠条。”这句话说的是那么毫无波澜,好似这钱就是她的,韩落不是她的儿子一样。
可笑啊!
韩落——输就输给了自己的一家子,吃里扒外,窝里横。
韩落将眉头舒展,听着自己的亲人互相争吵,掏出另一部手机。这部手机是他犹豫了很久才买的二手机,因为他的手机每天被各种催债的人骚扰,根本没有清净二字。
“付款成功!”那部二手机中传来清脆亮耳的声音。
母亲错愕地看着韩落,下巴微微抽搐,眼眶红了。
“谢谢大哥!”韩帅的脸立马变了,像个讨好主人的哈巴狗一样,笑盈盈的。
“大哥,不是我说你,管管嫂子,你说话像什么啊!”
“我……”韩十二的母亲是那么倔强,但她真的扛不住了,为什么那么亲的人,却拿着一把利刃捅向自己?而自己却还在奋力地做他们的后盾,保护他们……
“哭什么哭?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我……”
母亲那一刻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她委屈,她不理解,她恨这些欺负自己和丈夫还有儿子的人,可也只能恨了。
婶婶还不依不饶,准备继续,父亲拿过手机,直接挂断。
“十二!哄哄你妈妈。”
“好的,爸爸。”
韩十二小小的手,抱着自己的母亲,踮起脚尖,替她轻轻擦去眼泪。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韩落离去。
父亲转身走出家门,顺手拿上了一个打火机。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的背影是那样憔悴。
寒冷的冬天,夜晚的天台上有个光点,风呼啸着,火光一闪一闪的。
“呼!”一团烟雾腾空,随风飘走。
风更大了,光点终究灭了——
5.
崎岖的山路,父亲曾走过无数次,今天,轮到韩十二走。他走着路,想着自己的父亲——再也见不到的父亲。
或许,时间抚不平的——是回忆。
这座山被阳光照晒着,飞鸟在空中展翅高飞,但没发出一丝声音,风变得小心翼翼的,轻轻的刮着,树上的松鼠,缓缓放下嘴边的坚果,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仿佛——一切都静下来了。
那块石头待在阴凉湿润的角落里,上面长满了青苔。潮湿?那应该有水声。
水声,飞鸟的歌声,风的窃窃私语,松鼠跳动的沙沙声,一并进入韩十二耳中。世界那样美好,我应该再走一走,不该停在这里。
父亲,这就是您想告诉我的吗?我知道了,我会走下去的,一定!
临近山顶,八九个小小的坟头映入眼帘,那里有些人了,都是韩十二父亲的亲戚。韩十二被父亲保护的太好了,他永远告诉自己的儿子,亲人是这世间最宝贵的人,一定要珍惜!
而韩落输给了他这一生都在保护的人。
往日的亲情在这一刻,或者说在以前的某天——突然长大的那天,荡然无存。
空中腾起焚烧祭品的烟雾,大家默默低头,嘴里轻声念着谁谁谁拿钱拿衣服。有的人哭的很凄惨;有的人眼神中有些忧伤;有的人像是不在乎一样,默默着。
时间为他们抚平了伤,只不过有的人需要更久,有的人早早适应。他们不是不难过,而是无能为力。若一生都在回顾往事,会错过沿途的风景,失去许多欢乐。人生二字,最重要的永远是今天二字。
大家还在祭拜,母亲牵着韩十二和弟弟两双小手,往下面一些走去。
“你们爸爸在几个月前就去世了,不是在海南休养。你们爸爸……怕你们难过,说等你们再大些,再告诉你们。”
“妈妈知道,你们是韩落的孩子,他那么坚强,你们也一定可以,妈妈相信你们已经长大了,不是韩落嘴里的小孩了。所以,你们一定要给我稳稳当当地扛起这个家!”
那里是韩落的坟墓……
他孤零零的,旁边一个人都没有。
“等妈妈死了,你们就把妈妈和你们父亲葬到一块去吧——”
“别瞎说,你会活的很久的。”
“嗯。”
6.
“活着再累也要活,不要停止心跳,总有人在等你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