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宁远大厦四十八层的董事会议厅里,空气凝固得几乎能划出痕迹。
程志明坐在长桌尽头,手指轻轻敲击着红木桌面,节奏与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同步。
对面,周天雄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笑容,让程志明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同样的笑容,在得知程志清车祸身亡的消息时。
"表决结果已经很明显了,程董。"周天雄将一叠文件推到桌子中央,"超过75%的股东支持由我接任董事长职位。按照公司章程..."
"我知道章程怎么写。"程志明打断他,声音低沉如闷雷。他环视长桌两侧,那些曾经对他唯命是从的面孔,此刻全都避开他的目光。只有坐在角落里的林秘书,向他投来担忧的一瞥。
周天雄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老程啊,商场如战场,胜败乃兵家常事。这几年集团业绩下滑,大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业绩下滑?程志明在心中冷笑。如果不是周天雄暗中操纵原材料价格,收买他的核心团队,宁远集团怎么可能在短短半年内连续丢掉三个大单?
但他没有说出口——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辩解只会显得更加可悲。
"交接仪式定在明天上午十点。"程志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我会准备好所有文件。"
周天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干脆 。
"不愧是程志明,拿得起放得下。"他站起身,伸出手,"二十年的合作伙伴,希望我们好聚好散。"
程志明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手腕上戴着价值百万的百达翡丽。
就是这只手,二十年前签下了谋杀他弟弟的支票;如今,又将他毕生心血夺走。
他没有去握那只手,转身走向会议室大门。身后传来周天雄故作轻松的声音:"对了,明天的交接仪式后有个小型酒会,务必赏光啊,老程。"
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程志明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胸口辐射到左臂。
他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摸出药瓶,颤抖着倒出两粒硝酸甘油含在舌下。
药片的苦味在口中蔓延,与心中的苦涩混为一体。
"程董!"林秘书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扶住他摇晃的身体,"您没事吧?要不要叫医生?"
程志明摆摆手,等那阵绞痛过去。"没事,老毛病了。"
他直起身子,"小林,帮我查一下周天雄最近三个月的所有资金往来,特别是与那几个突然撤单的客户之间的联系。"
林秘书犹豫了一下:"程董,现在查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意义?"程志明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我弟弟程志清死了二十年,周天雄以为那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现在他又想故技重施..."他拍了拍林秘书的肩膀,"有些债,必须用血来还。"
第二章
第二天的交接仪式比程志明想象的还要屈辱。原本说好的简单签字仪式,被周天雄搞成了媒体云集的盛大发布会。
闪光灯下,程志明机械地签署着一份份文件,将宁远集团的控制权一点点交到那个杀人凶手手中。
"让我们为宁远集团的新时代干杯!"周天雄高举香槟杯,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喜悦。侍者端来托盘,上面放着两杯琥珀色的液体——不是香槟,而是烈性威士忌。
程志明皱了皱眉:"医生禁止我饮酒。"
周天雄的笑容丝毫未减:"老程,这么重要的日子,破例一次嘛。
还是说..."他凑近程志明耳边,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人能听见,"你还在为二十年前那件事记恨我?"
程志明的瞳孔猛然收缩。他接过酒杯,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为了宁远集团。"他咬牙说道,仰头将整杯烈酒一饮而尽。
液体如火焰般灼烧着他的喉咙和胃部,几乎立刻引发了心脏的剧烈抗议。
"好酒量!"周天雄鼓掌大笑,随即又倒满一杯,"再来!"
第二杯下肚时,程志明已经感到天旋地转。胸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冷汗浸透了衬衫。
但他固执地站着,不肯在周天雄面前示弱。
"说起来,老程,"周天雄突然提高声音,确保周围的记者都能听到,"听说你侄女程暖最近从国外回来了?多大了?二十五?二十六?长得可真像她父亲啊。"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捅进程志明的心脏。他猛地抬头,在周天雄眼中看到了赤裸裸的威胁——如果程志明敢轻举妄动,程暖就会成为下一个目标。
"你..."程志明刚开口,一股腥甜突然涌上喉咙。他剧烈咳嗽起来,暗红的血液喷在雪白的餐巾上。
现场一片哗然。记者们的相机对准了这一幕,闪光灯如暴雨般闪烁。
周天雄故作惊慌地扶住他:"哎呀,老程你这是怎么了?快叫救护车!"
但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周天雄贴在程志明耳边轻声说:"别急着死啊,老朋友。游戏才刚刚开始。"
程志明想反击,想撕下这张虚伪的面具,但黑暗已经吞噬了他的视野。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程暖,正惊恐地望着这边,手中还拿着一份显然是来找他签字的文件。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将程志明拉回现实。他睁开眼,看到医院惨白的天花板和挂在床边的输液袋。
"您醒了。"林秘书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医生说是酒精诱发的心肌缺血,加上情绪激动导致应激性胃出血。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程志明试着坐起来,却被胸口的剧痛逼得倒回枕头上。"媒体...怎么报道的?"
林秘书的表情变得复杂:"宁远集团创始人程志明在交接仪式上情绪失控,饮酒过量导致吐血。
"他顿了顿,"周天雄表现得...很体面,亲自送您来医院,还在媒体前称赞您对集团的贡献。"
"伪君子。"程志明冷笑,随即又是一阵咳嗽。等平息后,他看向林秘书:"东西带来了吗?"
林秘书点点头,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加密硬盘:"按您吩咐,所有资料都在这里。
周天雄与黑石建材的秘密协议,收买我们技术团队的证据,还有..."他压低声音,"二十年前那起车祸的调查记录副本。"
程志明接过硬盘,手指轻轻抚过冰冷的金属表面。
这里面装着他隐忍二十年收集的所有证据,足以将周天雄送进监狱,甚至送上刑场。
"程董,有件事您应该知道。"林秘书犹豫了一下,"程暖小姐...她看到了全过程。现在正在医院走廊等着见您。"
程志明脸色骤变:"她怎么会来?"
"她说有文件需要您签字,就直接去了交接仪式现场。
"林秘书叹了口气,"她看起来很...震惊。"
程志明闭上眼睛。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将程暖卷入这场血腥的复仇。
二十年前,他没能保护好弟弟;现在,他至少要保护弟弟的女儿。
"让她进来吧。"最终他说道,"是时候告诉她真相了。"
当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时,程志明已经做好了面对质问的准备。
但当他看到程暖红肿的眼睛和苍白的面容时,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
"大伯..."程暖的声音颤抖着,"周天雄他...他对您做了什么?"
程志明示意她坐下,然后深吸一口气:"暖暖,关于你父亲的死,我有话要告诉你..."
窗外,夕阳将整个城市染成血色。二十年的恩怨,终于到了清算的时刻。而这一次,程志明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的家人。
第三章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程暖站在病床前,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耳边回荡着大伯刚刚说出的话。
"周天雄...杀了爸爸?"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仿佛这样就能让这句话不那么真实。
程志明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脸色比床单还要苍白。
他缓缓点头,眼角的皱纹在日光灯下显得更深。"二十年前那场车祸,不是意外。"
他的声音嘶哑,"刹车系统被人动了手脚。"
病房里的空气凝固了。程暖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床尾的护栏。
记忆中那个雨夜零碎的画面突然变得清晰——父亲哼着歌开车,母亲在后座搂着她,然后是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以及随之而来的天旋地转...
"有证据吗?"她听见自己问,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的。
程志明向林秘书使了个眼色。林秘书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程暖。
"这是当年事故调查报告的副本,还有周天雄给肇事者转账的记录。"
程暖的手指颤抖着打开信封。泛黄的纸张上,技术鉴定一栏明确写着"刹车油管人为破损"。
而另一张银行流水单上,周天雄的名字赫然在列,一笔50万的转账记录日期正是车祸前一天。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程暖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本想保护你。"程志明的声音充满疲惫,"这些年我一直在收集证据,等待合适的时机...但现在周天雄已经不打算等了。"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今天在酒会上他提到你,是故意的。他在威胁我。"
一阵寒意顺着程暖的脊背爬上来。她想起交接仪式上,周天雄看向她时那种捕食者般的眼神。
"您吐血...也是因为他?"程暖惊讶地问。
"酒精只是诱因。"程志明苦笑,"他往酒里加了东西。
我太熟悉那种味道了——苦杏仁的余味,是硝酸盐类药物的特征。对心脏病患者来说,这相当于毒药。"
程暖倒抽一口冷气。她本以为周天雄只是羞辱大伯,没想到竟是蓄意谋杀。
"我们报警!"她猛地站起来。
"没用的。"程志明摇头,"周天雄在警方高层有人脉。而且..."
他指了指病房门口,"你进来时没注意到走廊尽头那两个'记者'吗?从我被送进医院就一直守在那里。"
程暖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她刚才觉得走廊上那两个拿着相机的男人不对劲——真正的记者早就该离开了,谁会守着一条普通医院走廊八小时?
"他们在监视您?"
"他们不是监视,而是在等我死。"程志明平静地说,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周天雄需要确认他的威胁奏效了,才会进行下一步——全面接管宁远集团,然后..."他的目光落在程暖身上,"处理掉所有知道他秘密的人。"
第四章
这句话让程暖如坠冰窟。她突然意识到,从踏进交接仪式现场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成为周天雄的目标。
"您有安全的地方可去吗?"她突然问道。
程志明和林秘书交换了一个眼神。"我在城郊有套不记名的公寓,但..."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监护设备,"现在离开医院太危险了。"
"留在这里更危险。"程暖的声音出奇地冷静,"周天雄既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医院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障碍。"
她走到窗前,微微拉开百叶窗。楼下停车场,一辆黑色奔驰里坐着两个男人,正对着医院大门方向抽烟。
"大伯,您的车还在医院停车场吗?"程暖突然问道。
林秘书点点头:"地下二层C区。"
"钥匙给我。"程暖伸出手,"林秘书,您能弄到一套护士服和轮椅吗?"
程志明惊讶地看着侄女。在他的记忆里,程暖一直是那个需要保护的柔弱女孩,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果断?
"暖暖,你不必卷入这件事。"他试图劝阻,"我已经安排好了,林秘书会..."
"大伯,"程暖打断他,眼神坚定如铁,"爸爸去世时我才六岁,什么都做不了。但现在,"她握住程志明的手,"请让我保护您一次。"
一小时后,医院后门的货运通道。一个戴着口罩和护士帽的年轻女子推着轮椅走出来,轮椅上坐着一位穿着病号服、戴着帽子和墨镜的老人。
他们迅速上了一辆早已等候在此的出租车。
"去明珠商场。"程暖对司机说,同时透过后窗观察。果然,那辆黑色奔驰跟了上来。
出租车在商场地下停车场绕了几圈后,程暖突然说:"师傅,前面那个电梯口停一下。"
车刚停稳,她就塞给司机几张钞票:"不用找了。"
然后迅速推着轮椅进入电梯。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她看到奔驰车急刹在不远处,两个男人跳下车朝这边奔来。
"他们跟上来了。"程志明低声说。
程暖按下B2按钮,却在电梯即将到达时突然按下紧急停止键。
"我们不出B2。"她从轮椅下拿出一个袋子,"换衣服。"
三分钟后,电梯重新运行。当电梯门在B2层打开时,里面只有一个空轮椅。
追踪者咒骂着冲进停车场搜寻,却没注意到一对穿着休闲装的"父女"正从一楼的商场正门走出,拦下另一辆出租车。
"翠湖公寓。"程暖对司机说,然后靠在后座上长舒一口气。
程志明惊讶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计划的这些?"
"看多了间谍电影。"程暖勉强笑了笑,但手指仍在微微发抖。直到此刻,恐惧才如潮水般涌来——如果刚才慢了一步,如果追踪者更警觉一些...后果不堪设想。
翠湖公寓是城郊一处低调的高档社区,程志明用假名购置的这套安全屋,连公司高层都不知道。
进门后,程暖立刻拉上所有窗帘,然后检查每个房间。
"安全。"她回到客厅,发现程志明正从书架的暗格里取出一个保险箱。
"这里面是我这些年收集的所有证据。"程志明输入密码,箱门弹开,"周天雄的商业欺诈、行贿记录,还有..."他取出一本旧日记,"你父亲生前记录的周天雄可疑行为。"
程暖接过日记本,翻开第一页。父亲熟悉的笔迹让她鼻子一酸:
"3月15日,周天雄提议与黑石建材签订独家协议,价格高于市场30%。追问原因,他解释为'特殊关系'。需进一步调查..."
"你父亲很早就怀疑周天雄在做非法交易。"程志明轻声说,"他打算在董事会上提出调查,结果..."
"在开会前一天出了车祸。"程暖接上他的话,手指轻轻抚过日记本的边缘。二十年的谜团终于解开,却没有想象中的释然,只有沉甸甸的愤怒和悲伤。
"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她问道。
程志明走到窗前,从窗帘缝隙中望着远处的城市灯火。"
周天雄明天会召开董事会,正式接管公司。他一定会借机销毁所有对他不利的证据。
"他转身面对程暖,"但我已经安排林秘书明天带着硬盘里的资料去证监会和公安局。"
"太危险了!周天雄在警方有人,林秘书可能还没进门就被拦下。"
"所以我们还有第二套方案。"程志明打开保险箱下层,取出一个小U盘,"这里面是关键证据的副本。明天上午十点,周天雄会在公司大堂召开新闻发布会。届时会有数十家媒体直播..."
程暖突然明白了大伯的计划:"您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揭露他!"
程志明点点头:"没有警方介入,周天雄可以轻易压下任何举报。但在全国媒体面前..."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要让他身败名裂,就像他今天对我做的那样。"
程暖看着大伯苍白的面容和因药物作用仍在微微发抖的双手,突然意识到这个计划的致命缺陷:"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撑不住那样的场合!周天雄的人一定会阻止您,甚至..."她不敢说下去。
"所以你需要离开这座城市,暖暖。"程志明突然抓住她的手,"我已经给你订了今晚飞新加坡的机票,那边有我信任的朋友会照顾你。等一切结束..."
"不!"程暖猛地抽回手,"我不会丢下您一个人面对危险!"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程志明罕见地提高了声音,"我已经失去了弟弟,不能再让你冒险!"
程暖深吸一口气,直视大伯的眼睛:"爸爸当年明知道有危险还是决定揭发周天雄,因为他知道什么是对的。现在..."她挺直腰板,"我是程志清的女儿,也是您的家人。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我的亲人。"
第五章
程志明怔住了。在程暖倔强的眼神中,他仿佛看到了弟弟当年的影子。最终,他长叹一声:"你和你父亲一样固执。"
"基因的力量。"程暖勉强笑了笑,然后正色道:"但我有个更好的计划。"
她拿出手机,调出一个联系人:"我在财经频道实习时的导师,现在是《财经前沿》栏目的主编。如果我能说服他明天带团队去宁远大厦..."
程志明眼睛一亮:"现场直播的深度调查节目...周天雄不敢在国家级媒体面前轻举妄动。"
"而且,"程暖继续道,"我们需要分散周天雄的注意力。如果林秘书能在发布会前将部分证据匿名发给几家重要媒体..."
两人一直讨论到深夜,完善着计划的每个细节。当程暖终于说服疲惫的大伯去休息时,窗外已经泛起鱼肚白。
"睡一会儿吧,大伯。"她轻声说,"明天会是一场硬仗。"
程志明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他看着程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本想用余生保护这个女孩远离商场的血腥,却最终将她拖入了这场复仇。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愧疚——只有一种久违的安心,仿佛终于不再是孤军奋战。
"暖暖,"他突然开口,"无论明天发生什么,答应我一件事。"
程暖走回床边:"什么?"
"如果情况有变,优先保护自己。"程志明的声音异常严肃,"你父亲留给我的最后遗言,是让我照顾好你。我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程暖握住大伯的手,感受着那粗糙掌心中微弱的颤抖。"我答应您。"她轻声说,"但您也得答应我,一定要活着看到周天雄伏法。"
程志明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新的一天即将开始——或许是他们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天。
清晨六点,翠湖公寓的安全屋内,程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面前的茶几上摊满了文件、照片和U盘,三台笔记本电脑同时运行着不同的数据分析程序。她已经整夜未眠,却感觉不到丝毫疲倦。
"最后确认一遍流程。"林秘书推了推眼镜,指着平板上的宁远大厦平面图,"发布会十点开始,你以《财经前沿》实习记者的身份入场,坐在这里——"他指向大堂右侧第三排的位置,"最靠近紧急出口。"
程暖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父亲那本日记。
过去八小时里,她和林秘书还有大伯将保险箱里的证据梳理了无数遍,最终筛选出最具杀伤力的几项——周天雄给肇事司机的转账记录,黑石建材的虚假合同,以及最新发现的,交接仪式上那杯酒的毒理分析报告。
"最关键的是时机。"林秘书递给她一个微型投影仪,"等周天雄开始演讲,我会切断主屏幕信号,你把这个接入备用线路。所有证据会同步到现场每个屏幕上,包括正在直播的媒体设备。"
程暖接过投影仪,只有U盘大小,却足以摧毁一个商业帝国。"警方那边呢?"
"已经通过可靠渠道将部分证据送到了省厅特别调查组。"林秘书压低声音,"但他们需要确凿的现场证据才能行动。周天雄在本地根基太深。"
窗外,朝阳已经升起,将城市镀上一层金色。程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宁远大厦的轮廓。
七小时后,她将面对杀害父亲的凶手,而这一次,她不再是六岁那个无助的小女孩。
"该出发了。"林秘书看了看手表,"医生半小时后会来检查程董的情况。"
程暖走进卧室。程志明半靠在床头,脸色比昨晚好了些,但眼下的青黑显示他同样一夜未眠。床头监控仪上的心电图线起伏微弱却规律。
"都准备好了?"他的声音沙哑。
程暖在床边坐下,握住大伯的手。那只曾经稳健有力的大手如今瘦得能摸到骨节,皮肤上满是针眼和淤青。
"嗯。您只需要好好休息,看直播就行。"程暖坚定的说。
程志明深深看着她,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你长得真像你父亲。"他突然说,"特别是下定决心时的眼神。
"他艰难地抬起手,从枕头下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如果...如果今天有什么意外,这是我的遗嘱和给你的信。"
程暖喉咙发紧,没有去接。"不会有意外。而且..."她强迫自己微笑,"您亲自读给我听的机会多的是。"
程志明的手微微颤抖,最终点了点头。"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安全第一。你父亲留给我的最后嘱托就是保护好你。我不能...不能再辜负他。"
"您从来没有辜负过他。"程暖轻轻拥抱大伯,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今天之后,一切都会不同。"
九点三十分,宁远大厦一楼大堂已经人头攒动。程暖压低了《财经前沿》的记者证,跟随其他媒体记者一起通过安检。她的心跳得厉害,手心全是汗,但表情保持着专业记者的平静。
"姓名?"安检处的保安核对着名单。
"陈雨晴,《财经前沿》实习记者。"程暖流畅地回答。这是林秘书为她准备的假身份,真实存在的媒体和记者,只是那位真正的陈雨晴今早突然"生病"了。
保安扫了一眼她的证件,挥手放行。程暖暗自松了口气,却在抬头时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睛——周天雄的私人助理赵岩正站在安检处后方,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个入场者。
程暖迅速低头,假装整理背包,随着人流混了进去。
大堂被改造成了临时发布会场,正前方是巨大的LED屏幕,此刻正循环播放着宁远集团的宣传片。
程暖按照计划坐到指定位置,悄悄观察四周。
赵岩带着几个保安站在各个出口,不时交头接耳。更令她不安的是,第一排坐着几位穿制服的人——显然是警方代表,而周天雄正与他们亲切交谈。
"省厅的人怎么会在这里?"程暖借着调整相机的动作,小声对着藏在衣领下的麦克风说道。
耳机里传来林秘书的回应:"别担心,按计划进行。他们可能是周天雄请来做样子的。"
十点整,灯光暗了下来。周天雄西装笔挺地走上讲台,面带自信的微笑。聚光灯下,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鬓角刻意染黑,腰背挺直如军人。
"尊敬的各位来宾,媒体朋友们..."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大堂,"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程暖悄悄将手伸进包里,握住了那个微型投影仪。
她的位置距离主控台只有三米,但赵岩就站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台下。
"...宁远集团将开启新的篇章..."周天雄继续着他的胜利演说,大屏幕上开始播放公司发展历程。
程暖注意到,所有关于程志明的画面都被精心剪辑过,只剩下模糊的背影或侧脸。
就是现在。程暖按下包里的信号干扰器——林秘书的黑客程序会暂时切断主屏幕信号。果然,大屏幕突然黑了一下,现场一阵骚动。
"技术故障,请稍等。"周天雄皱眉看向技术台。
程暖抓住这个混乱的瞬间,假装弯腰捡笔,迅速将投影仪插入了座位下的备用接口。耳机里传来林秘书的声音:"连接成功,随时可以启动。"
周天雄的演讲继续着,大屏幕恢复了正常。他正说到"程志明先生因健康原因辞去董事长职务",语气中带着虚伪的遗憾。
程暖深呼一口气,站了起来。
"周先生,"她的声音清晰有力,在安静的会场中格外突出,"您能否解释一下,二十年前您支付给货车司机张强的50万元是什么用途?"
全场哗然。周天雄的笑容僵在脸上,目光如刀般射向程暖。他显然认出了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这位记者小姐似乎有些误会。"他故作轻松地笑道,"我不认识什么张强。"
程暖没有退缩。她按下手中的遥控器,大屏幕上的宣传片突然切换成一份银行转账记录,发送人赫然是周天雄,接收人是张强,备注栏写着"劳务费",日期正是程志清车祸前一天。
"这是伪造的!"周天雄厉声道,向技术台使了个眼色,"保安,请这位扰乱会场的女士出去!"
两名保安朝程暖走来,但她早有准备。
"根据《刑事诉讼法》第110条,公民有权向公安机关举报犯罪事实。
"她提高音量,确保每个记者都能听到,"我今天不仅作为记者,更作为程志清的女儿,举报周天雄谋杀我父亲,以及昨天蓄意毒害程志明董事长的犯罪事实!"
会场瞬间炸开了锅。记者们的相机全部转向程暖,闪光灯如暴雨般闪烁。周天雄脸色铁青,朝赵岩使了个眼色。
"荒谬!"周天雄试图控制局面,"程小姐显然因为大伯病重受了刺激。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污蔑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程暖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再次按下遥控器,大屏幕切换成一段监控视频——交接仪式上周天雄亲自往酒杯里倒入琥珀色液体,然后从西装口袋取出一个小瓶,往其中一杯加了些什么。
"这是宁远大厦昨天的监控录像。"程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毒理分析显示,程志明董事长体内的硝酸盐药物浓度足以诱发心脏病发作。周董事长,您管这叫'劝酒'?"
周天雄的面具终于碎裂。他猛地拍向讲台:"关掉屏幕!立刻!"
但为时已晚。程暖启动了最终武器——父亲日记的扫描件一页页出现在屏幕上,最后一页的日期和内容刺痛了每个人的眼睛:"周天雄已有所察觉,今日言语威胁...若有不测,请照顾好暖暖和她妈妈..."
"我父亲在发现你侵吞公司资金的第二天就遭遇'车祸'。"程暖步步逼近讲台,"二十年后,你故技重施,想用毒酒除掉我大伯,全面控制宁远集团。周天雄,你还有什么话说?"
会场鸦雀无声。所有镜头都对准了周天雄,捕捉着他脸上每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那位省厅的警官已经站了起来,对身边的同事低声说着什么。
突然,周天雄笑了。那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仿佛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程暖,你比你父亲和大伯都聪明。"他的声音很低,但麦克风将每个字传遍全场,"但聪明人往往死得更快。"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省厅警官立刻上前:"周天雄先生,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周天雄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瞬间惨白。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慌乱地看向台下,但那些曾经巴结他的官员和商人全都避开了他的目光。
程暖站在人群中,看着警方给周天雄戴上手铐。
二十年的冤屈,两代人的痛苦,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些许平复。但她心中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只有一种奇怪的空虚。
耳机里传来林秘书激动的声音:"成功了!程小姐,我们成功了!程董...程董他看到了全程直播!"
程暖望向大堂角落的监控摄像头——那是林秘书连接的安全屋直播线路。
她想象大伯坐在病床上,看着这一幕的样子,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还没结束。"她轻声说,擦去泪水,"我们得确保周天雄付出应有的代价。"
走出宁远大厦时,阳光明媚得刺眼。记者们追着程暖提问,但她一言不发,只是默默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车子疾驰在午后的街道上,程暖紧握着那个未拆封的信封,突然明白了大伯坚持要她今天带着遗嘱的深意。他早就知道,这场复仇无论胜负,都将耗尽他最后的生命力。
而此刻,她只希望还不算太晚。
翠湖公寓的医疗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时,林秘书正盯着电视直播里周天雄被警方带走的画面。
他转头一看,程志明的心电图已经变成了一条狰狞的直线。
"程董!"林秘书扑向病床,同时按下紧急呼叫按钮。私人医生从隔壁房间冲进来,立刻开始心肺复苏。
"准备除颤!200焦耳!"医生撕开程志明的病号服,将电极板按在他苍白的胸膛上。
程志明的身体在电流冲击下弹起又落下,像一条脱水的鱼。心电图仍然毫无反应。
"再来一次!300焦耳!"
林秘书站在一旁,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电视里还在播放着程暖面对媒体的画面,她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却依然挺直腰背回答着记者的问题。而这边,她唯一的亲人正在生死边缘挣扎。
"没有反应,继续CPR。"医生的声音冷静得可怕,"肾上腺素1mg静脉注射。"
时间仿佛被拉长成痛苦的细丝。林秘书颤抖着掏出手机,却不知道该先打给谁——是通知正在赶回来的程暖,还是直接叫救护车?如果程志明就这样走了,程暖甚至来不及见最后一面...
"有心跳了!"护士突然喊道。
林秘书猛地抬头。心电监护仪上,那条无情的直线终于重新出现了微弱的波动,像暴风雨后挣扎着露出海面的桅杆。
"血压60/40,脉搏微弱但规律。"护士快速汇报着。
医生长舒一口气:"暂时稳定了,但必须立即送医院。叫救护车!"
当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时,林秘书终于拨通了程暖的电话。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干涩地说:"程小姐,您必须立刻回来...程董他..."
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然后是程暖颤抖的询问:"大伯怎么了?林秘书,大伯怎么了?!"
市中心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外,程暖像一尊雕像般坐在长椅上。她已经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了三个小时,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隔绝生死的大门。林秘书递来的热咖啡早已冷透,放在一旁一口未动。
"医生说,程董能挺过来已经是奇迹。"林秘书试图安慰她,"他的心脏功能本就很弱,加上情绪激动..."
程暖的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形痕迹。
她不该那么冲动,不该在没确保大伯安全的情况下就贸然行动。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她宁愿放弃复仇,也要保住大伯的生命。
"是我的错..."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我应该等到他身体好一些再..."
"不,程小姐。"林秘书坚定地打断她,"程董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二十年。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用生命换你父亲一个公道。"
监护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位戴着蓝色手术帽的医生走出来。程暖像弹簧一样跳起来,却因为双腿发麻而踉跄了一下。
"医生,我大伯他怎么样了?"医生摘下口罩,露出疲惫但温和的表情:"病人情况暂时稳定了。虽然心脏功能受损严重,但求生意志非常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程暖一眼,"他一直在喃喃说着你的名字。"
程暖的眼泪夺眶而出:"我能见他吗?就五分钟...不,一分钟也行..."
医生犹豫了一下:"原则上ICU是不允许探视的...但考虑到特殊情况,给你十分钟。不要让他情绪激动。
消毒水的气味比程暖记忆中更加刺鼻。各种监护仪器发出的"滴滴"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程志明躺在病床中央,身上插满了管子,脸色灰白得像一张旧报纸。唯有心电监护仪上跳动的绿色线条证明他还在坚持。
"大伯..."程暖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生怕弄疼了他。
那只曾经有力的大手现在冰凉松弛,静脉注射留下的淤青在苍白皮肤上格外刺眼。
程志明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他的目光涣散了片刻,才聚焦到程暖脸上。
"暖...暖..."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让程暖泪如雨下。
"我在这,大伯。我在这。"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周天雄被抓了,所有证据都移交给了警方。他再也伤害不了任何人了。"
程志明的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虚弱的微笑。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轻轻擦去程暖脸上的泪水。
"对...不起..."每个词都像是用尽全力挤出来的,"没能...保护好...你父亲..."
"不,不,您做得够多了。"程暖摇头,泪水打湿了两人的手,"是您给了我一个家,是您一直保护我..."
程志明的眼睛湿润了。他微微转头,看向床头柜。"信..."
程暖这才想起那个一直攥在手里的信封。
在赶来医院的出租车上,她曾无数次想拆开它,却又害怕那是大伯的遗言,仿佛不读它,大伯就不会离开。
现在,在他的注视下,她颤抖着拆开了信封。里面有两份文件——一份是公证过的遗嘱,将所有财产和股份留给她;另一封是手写信,足足五页纸,日期是一个月前。
「亲爱的暖暖: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程暖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不得不停下来擦拭。程志明安静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
「医生告诉我,我的心脏最多还能坚持六个月。这二十年里,我每天都在后悔,后悔没能阻止你父亲的死亡,后悔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信中的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程暖心上。她从来不知道大伯的病情已经如此严重,更不知道他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愧疚。
「周天雄必须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我已经收集了足够的证据,但需要有人在我走后继续这场战斗。暖暖,我本不想将你卷入这场恩怨,但你是程志清的女儿,骨子里流着和你父亲一样勇敢的血...」
程暖读到此处,抬头看向大伯。他虚弱地眨了眨眼,仿佛在说"你看,我说得没错"。
「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为你骄傲。你不是我的责任,而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礼物。这二十年来,看着你长大是我最大的幸福...」
信的最后一段被泪水浸湿了一角,但字迹依然清晰可辨:
「我书房的第三个抽屉里,有一个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和你父亲送我的同款怀表。可惜我等不到你二十六岁生日了。愿你每次看时间时,都能记得曾经有两个人如此深爱着你:你的父亲,和我。」
程暖再也控制不住,伏在病床边痛哭起来。她想起六岁那年父母双亡后,是大伯连夜开车将她接回家;想起每次家长会,是大伯放下重要会议来参加;想起她考上大学时,大伯眼中闪烁的泪光...这些年来,他不仅是她的大伯,更承担了父亲的角色,却从未要求过任何回报。
一只颤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头发。程志明的力气似乎恢复了一些,声音也比刚才清晰:"别哭...傻孩子...我还没...死呢..."
程暖抬起头,又哭又笑:"您不许死!您答应过要看着我结婚生子,要教我经营公司...您还欠我二十六岁的生日礼物!"
程志明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抽屉里...已经...准备好了..."
医生推门进来,严肃地提醒探视时间到了。程暖不情愿地站起来,却感到大伯突然抓紧了她的手。
"暖暖...公司...交给你了..."他的眼神异常清明,仿佛回光返照,"重建...宁远...用你的...方式..."
程暖想说她还没准备好,想说她需要他在身边指导,但最终只是用力点了点头:"我会让您和爸爸骄傲的。"
走出ICU,程暖靠在墙上,任由泪水流淌。林秘书默默递上手帕,等她平静下来才开口:"医生刚才说,程董的心脏虽然受损,但如果好好休养,配合最新治疗方案,还有希望恢复部分功能。"
这个意外的消息像阳光穿透乌云。程暖擦干眼泪:"什么方案?需要什么条件?"
"国外有一种新型干细胞疗法,对心肌修复效果很好。"林秘书推了推眼镜,"但费用昂贵,而且..."
"钱不是问题。"程暖打断他,"大伯的保险箱里还有多少流动资金?"
"足够治疗,但公司那边..."
"公司可以等,大伯的健康不能等。"程暖的声音坚定起来,"联系最好的医院,安排转院事宜。至于宁远集团..."她望向窗外,阳光照在远处宁远大厦的玻璃幕墙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就像大伯说的,我会用我的方式重建它。"
林秘书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一夜之间成熟起来的女孩,仿佛看到了当年程志清的影子。"程小姐...不,程董,您确定吗?"
程暖微微一笑。她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放弃国外深造的机会,接下这个千疮百孔的商业帝国,面对无数未知的挑战。
但此刻,当她想起病床上大伯期待的眼神,想起父亲日记里未完成的理想,选择变得无比清晰。
"我姓程,宁远是我的根,也是我的未来。"她转身走向医生办公室,"现在,让我们先确保大伯得到最好的治疗。"
透过ICU的玻璃窗,阳光洒在程志明的病床上。监护仪上的心电图稳定而有力,仿佛呼应着门外那个决心守护他的女孩坚定的脚步声。二十年的阴影终于散去,而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