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宇文昊早晨懒洋洋地从我床上起来，我伺候他穿衣的时候，他递给我一沓银票。
「我以后不来了，这钱你拿着吧。」
我一愣，又听他说道
「她回来了。」
「我就要和她订婚了，要是再来勾栏院，怕她会不高兴呢。」
1
清晨的勾栏院静悄悄的，我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宇文昊已经翻了个身，好似要醒。
我怔了一下，以往无论闹到多晚，宇文昊从未在我这过过夜。
揉了揉酸疼的腰，看着眼前的俊颜，面若珠玉，飞眉入鬓。
昨晚眼中的狠戾现在已经被睡颜掩盖，显得很是乖巧。
「发什么呆呢？」
怔忡间那被遮盖的双眼重新迸发出光芒。
我赶紧爬起来，伺候宇文昊更衣。
却没想刚下床就腿窝一软，差点歪倒。
宇文昊轻笑「这么久了，怎么每次还会被自己袢倒，喏，你的大花肚兜，这花色也太俗气了！」
他抓着床边的肚兜扔向我。
「你要嫌看腻了，我下次换个花样，最近流行…」
「不用了，以后应该不会来了，这银票你拿着。」
我盯着银票发呆。
宇文昊包了我也有三年了，刚开始他喝多了在一群朋友的起哄声里，拍下了我。
第一晚就把我折腾得半死，后来连续半个月没来。
就在老鸨逼着我再去接客的时候，宇文昊又出现了。
那时我才知道他是永安侯府的小侯爷。
此后，虽然他从不在这留夜，但是基本上隔个两三天就会过来。
有时间他会给我带稻香斋的点心，也会搭配我给他绣的腰带出门。
三年他给了我太多的幻想，我曾经以为，至少他会给我个名分，让我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可现在他给我银票，要和我断了。
「为什么？是因为花费太大了吗？我手上也有点。要不？」
「不是，是她回来了。」
我想了半天才想出来她是谁。据说她是宇文昊的救命恩人。5年前，因病外出调养。
因为她的离开，宇文昊好一阵颓废。
外人都传我和他的恩人有几分相似，宇文昊是爱屋及乌。
但是他的身边也不乏与恩人相似者，只有我在他身边留的时间最久。
我曾经单纯的以为会永远这样，那个女人永远也不会回来。
今天梦该醒了。
「大人，是要成婚了吗？」这句话几乎是从我喉咙里蹦出来的。
「还没有呢，我不想让外人小瞧了她，三媒六聘一样不能少，先订婚吧。」
「阿竹，她不知道我和你的事儿，如果知道了，我怕他会不同意呢。」
一时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能拿起小厮准备好的衣服，伺候宇文昊穿好。
「这些钱你拿着给自己赎身，买几亩好地，安顿下来吧。」
宇文昊强硬的把银票塞进我的手里。
「不用不用。」我慌乱的把银票往外推。
其实这些年他在我身上也花了不少钱。就光包养我，就够普通人家一辈子的嚼用了。
何况婊子也未必真无情，在他面前，我想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宇文昊最后还是把银票塞给了我，临出房门的时候又塞了一块玉佩给我。
「如果遇到困难，就去西郊的别院，找张管家，他会帮你。」
我使劲眨了眨眼，压住了酸涩的眼角。
他让我有事找张管家而不是他，怕是以后连见我都不愿意了。
迎着清晨阳光，我目送他越走越远。
2
宇文昊走后，我捏着玉佩，在床沿边一直坐着。
直到小丫鬟带着膳食进来，我才发现，已经到中午了。
小丫鬟十三四岁的样子，跟了我有半年了，胆小木讷，跟我初来这里的时候差不多。
那年家乡遭了难，爹娘把我卖了，指望我能活下来。
却没想到黑心的贩子，把我卖进了青楼。
直到年前，我妹妹找了过来，哭着说爹娘当年卖了我，过了不久就郁郁而终了。
二老的遗愿就是找到我。
妹妹跋山涉水，吃尽苦头。一路打听了过来。
我原想着继续跟着宇文昊，又不想妹妹被人家嚼舌头有个当娼女的姐姐。
就托人将妹妹送回了老家的私塾，还置办了一些土地。
妹妹时常寄信过来，问我何时能回家。
如果我能够平安归家，爹娘也能含笑九泉了。
看着桌上的山楂膏，我想起了小时候在山里采摘的野山楂，酸酸的，一点也不甜，但不知为何突然想尝一尝。
我想回家了。
起身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打包放在一起。
拿着银票，去厢房找老板给自己赎身。
老鸨极力挽留，还说要我入股，到时候我也是老板了。
说到底就是不肯放走我这个摇钱树。
我冷哼一声，「春姨，三年我也给你赚了不老少了。」
「小侯爷要娶亲了，现在我手上还有赎身钱，要是哪天小侯爷的夫人知道了，别说赎身钱了，我怕你连这个勾栏院也保不住啊。」
老鸨被我连哄带吓，同意我自赎其身。
晌午后，趁着门口空荡，我拎着小包，就出了勾栏院。
同行的姐妹见我要走了，又是羡慕，又是担忧。你送我一个钗，他送我几个铜板，我一一笑着拒绝了。
毕竟屋中的姐妹都不容易，留点银钱也好傍身。
来时豆蔻年华，归去已过桃李之年。
一人回乡不安全，得等最近的货队带上我一起。
等待的时候，我托客栈的小厮给宇文昊带了一封信，想见他最后一面，可直到月亮升起，也没有见到他来。
我苦笑一声，跟了宇文昊五年，就像梦一样，终归于虚无。
他终究不是我的救赎。
3
在客栈里睡的不习惯，总是断断续续地梦见和宇文昊相处的场景。
十二岁那年，出了家乡，无意间听到人贩子说，要把我们卖去青楼。
拼了命的逃了出来，却碰到了离家闲逛的宇文昊。
「那谁，你钻那干嘛？」
成功把人贩子引了过来，把我抓回去的同时，还白捡了一个大活人。
他长的好，人贩子想卖个好价钱，开始好吃好喝的顾着他。
偏这个人生了副狗脾气，动辄打骂，后来没少饿肚子，挨鞭子。
我看他可怜，被抽得浑身青紫躺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有时候偷偷的省下一点粗面饼子塞进他嘴里。
「你为什么救我？」有时候宇文昊清醒着，会和我说两句。
「如果不是我，你应该早就逃走了吧？」
「总不能看着你死吧，那样和这些人贩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人贩子看宇文昊总病殃殃的，担心他死了，匆匆把他卖了。
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我刚16，在妈妈的调教下，初次登台。
台上信手拈来一曲，台下五陵年少争缠头，红绡无数。
可惜赢得满堂喝彩的不是我。
我的台下只寥寥数人，有大腹便便拿着折扇装文雅的商人，有一脸刀疤满身横肉的武士。
妈妈催促我快选一个度过良宵，我一咬牙一跺脚，闭眼随便一指。
在一片寂静声中，我睁开眼，发现指着一个玉树临风美少年。
长身玉立，郎才绝艳。
永安侯府的小侯爷哪能轮到我坨牛粪呢，妈妈讪笑着正准备出来打圆场。
连一向清冷的花魁都凑了过来。
「就她吧」冷不丁的听到一句清冽的男声响起。
我就被洗刷干净带进房里。
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我来？
4
梦没做完，天就亮了。
刚出了门，就迎面撞上宇文昊的小厮王洁。
王洁拿着一对同心结，上好的和田白玉，是我跑遍了大半个京城。给宇文昊的生辰贺礼。
「我们公子说，你丢了东西在那，让我给你送来。」
「不用了，送你了，你不要就扔了吧。」
「这么好的东西，不要可惜了。」
王洁谢过我，开心的走了。
我也没啥心情再出门了，又躺回了床上。
被子蒙住头，我又想起了宇文昊。
跟了宇文昊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其实宇文昊被卖了是他姨娘干的。
二十几年前，永安侯府失了圣心，急需宇文昊母家势力才能力挽狂澜。
当年的永安侯爷出卖了色相，把宇文昊娘亲迷的神魂颠倒，死活嫁进了侯府。
却没想到侯府里早有了个白月光姨娘。
凭借显赫家世，永安侯府也不敢怠慢宇文昊母子。
只是一朝娘家落败，侯府上下就变了一副嘴脸。
处处苛待他们，更是把半大的宇文昊诓骗出来准备除掉给庶子让位。
宇文昊的生母借着少女时代和皇后娘娘的手帕交，告了御状。
除了那对母子，但最终因为耗尽心血，不久后也去世了。
永安侯痛失白月光和爱子，心灰意冷出家了。
宇文昊就这样成了京城里最年轻的侯爷，围着他转的人如过江之鲫。
只是之后宇文昊就和京中的纨绔子弟一样，开始养鸟听曲喝花酒。
第一次碰面时候，那个爱笑的少年好像随着父母爱情的泡影一起破灭了。
5
在床上躺了半天，想着妹妹也快笈䈂了，回乡前给她带件京中流行的首饰吧。
起身去彩蝶轩挑了件银簪子。
刚付完银钱，就碰到了宇文昊和他的恩人。
宇文昊背对着我，张开手臂小心护着一个年轻的女子。
女子温婉如水，一身竹纹素衣，身材修长，特别耐看。
干干净净的，一副邻家女孩的模样。
听说父亲还是五品侍郎，与我们这些贫苦出身的姐妹完全不一样呢。
「这个赤金绿松石竹节钗很独特，我记得你最喜欢这种式样了。」宇文昊独有的清冽声在耳边炸响。
我下意识的想回答他。
一个女声却在我之前抢先了。
「这个妹妹头上的不就是件竹节钗吗？我可不习惯和别人一样的，我喜欢那件云纹凤簪。」
才第一次见面，不知道为何她对我有了浓浓的敌意。
还是她的小丫鬟道出了实情。
「小姐，我闻到那女子身上有和姑爷一样雪松清香味。怎么这么凑巧。」
我听见了，宇文昊同样也听见了。
「我的好姑娘，这雪松香囊，京中大一点的铺子都有卖，也不光只卖给我一家，扯上不相干的人干什？」
哪怕背对着我，我也能想象出来他嘴角的宠溺。
不相干的人呵，在床上的时候，可是喊我心肝肉呢。
我扯了扯嘴角，无声的嘲讽。
但又不知道心为什么变得这么痛。
小二哥这时候跑了过来，
「小侯爷，这件竹节钗专门给您留得，上回您说贵府的女眷喜欢竹纹的首饰。掌柜的就特意留心了。」
「这种竹节加绿松石的发钗可不容易找啊，正适合小姐呢。」
「宇文哥哥，我什么时候喜欢竹纹的首饰了？我只喜欢竹纹的衣服，你可记差了，但是只要宇文哥哥送的我都喜欢！」
「就一件钗哪值得我们顾大小姐跑一趟，让你们掌柜的再挑一些步摇，臂钏过来。」
不想再听下去，拿着东西，我就出了采蝶轩的门。
「姑娘等等…」
王洁匆匆追上我，递给我刚刚那个竹节钗。
「咱们公子让我来的，说早就定下了，要送给你！」
我没有收，前面说不想干的人，这会又来送发钗。
6
第二天，我就退了客房，跟着南下的商队回了乡。
路过东大街的时候，正赶上宇文昊带着长长的纳吉队伍，一路撒铜钱，绕了一大圈去他家隔壁下聘礼。
驾车的马夫数着抢到的铜板，都说顾侍郎家的千金好福气，病好了不说，还有个小侯爷等了她五年。
人群的祝福声和抢铜板的哄闹声掩盖了远去的车轱辘声。
……
妹妹接了我的信，早几天就在路口来盼着了。
接了我，把行李放在牛车上，赶着牛车欢欢喜喜的回了村。
我喝了口水，就去爹娘的坟上烧了纸钱，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路上碰到村里人，都热情的跟我打招呼。
没有一个人问我这七八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村里不像京城那样人来人往，我一回来消息就从村头传到了村尾。
阿青婶子特地到我家来，把我拉到一旁，想摸一摸我，又瑟缩着手。
看着我，只说已经长这么大了，要是方子能回来有多好。
又问知不知道她女儿的下落，她的女儿方子和我一同卖掉的。
妹妹告诉我，那几年卖掉的孩子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
我听后唏嘘不语。
从我回来后，妹妹就开心地叽里呱啦就没停过。
告诉我这两年风调雨顺，靠着家里那几亩地也攒了两个钱。
她边上学边做了点小生意，在镇上安置了一套小房子。
要是我住不惯这里，可以去那里住住。
一边说还一边小心的觑了觑我。
我好笑的摸了一下妹妹的小脑袋。
「你好好上学，生意我替你看着。」
我私心是想妹妹能够学业有成，就算能在县上当个书记员，吃上皇粮，也比地里刨食强。
地里刨食的，碰上老天爷不赏饭，就得卖儿卖女了。
刚在村里抓黄鳝，捞鱼，快活了没两天。
村里的婶婶嫂嫂就开始笑着探我的口风，说要给我张罗对象。
「好啊，要有合适的能成，我回头请你们吃酒。」
我是认真的，说起来像我这么大的，寻常人家已经儿女双全了。
7
豪言壮语放出去没两天，就被说亲的热情吓去了镇上。
妹妹在镇上摆了个馄饨摊，专门做过路人生意。
食材新鲜，街坊四邻来的也不少，有些忙不过来。
我去了不久又增加了2张桌子，支起了豆花的摊子。
人来人往，有时候也能听到宇文昊的消息。
「听说了没。京城里有个小侯爷，为了他没过门的媳妇，正准备建个阁楼呢。材料人工价格出的很高，我们正准备把这批木材卖过去」
「是嘛，是哪家啊，咱哥俩也想去碰碰运气，做个工。」
「是永安侯府。」
现在就算听到这些话，我也能稳稳掌勺，豆花一点也抖不下了。
七夕这天，妹妹沐休回来，我们早早的就出了门去西市凑热闹。
集市上人头攒动，我和妹妹一人戴着一个面具，手拉手往河边走。
去河边放了花灯，官府为了热闹，特地放了烟花。
漫天的烟花里，人群全部向西市涌来，我和妹妹被冲散了。
「沈若！」
我一边呼喊着妹妹的名字，一边着急的找着。
看到前面有一个和妹妹背影相似的人，正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拉扯着往人少的地方去。
那姑娘和妹妹穿着还相同。
我急步一个上前将男人踹了踉跄。拉过小姑娘准备跑路。
「哎呀，你干嘛呀？」
听声音不是我妹妹，我一把掀开对方的面具。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
「实在对不起，对不起，认错人了，我正在找妹妹，我以为是人贩子抓着我妹妹。」
「这是怎么了？」刚刚被我踹了一脚的青年走了过来。
我赶紧向对方道歉。
听了我的话，青年有点哭笑不得，招呼同伴帮我一起寻找。
8
妹子倒是找到了，但是她一直盯着人家小伙子的脸瞅个不停。
「你看上人家了？一直犯花痴。」我拿手肘捅捅妹妹的腰窝，提醒她回神了。
「姐，别逗了，这个是上次阿青嫂给你介绍的，叫赵轩和，你不记得了？」
我想了想，从我回来后阿青嫂一直忙活着给我张罗亲事。
当时见面的时候，都没看清对方长的圆的扁的，毕竟刚回来，心思还有点不在这上面。
「千里姻缘一线牵啊，姐姐，这应该是你的良缘。」
妹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可不低。
赵轩和看了过来，我尴尬的脚趾跺地。
赶紧一把捂住妹妹的嘴，你可闭嘴吧，嫌你姐还不够丢脸不？
「你是阿青嫂的邻居吧，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可斯斯文文的。」
「这回见面，可送了我个大礼。」赵轩和指了指他小腿上的黑脚印。
还故意走起几路来，一瘸一拐特别明显。
我的脸顿时爆红，刚刚踹的一脚可用了我十分的力气，我猜赵轩和的小腿这会肯定青了。
「我家就在这附近，家里有药酒，我给你推一下吧。」
为了弥补刚刚的过错，我极力邀请兄妹俩去家里。
到了家中，赵轩和拎起裤腿，果然青紫一片。
把药酒放手里搓一搓，用力在他腿上推开。
「嘶！」赵轩和倒吸一口凉气。
「有点疼，这个得用力推开才行，明天就好了。」
从交谈中得知，这兄妹两个被分家分出来了，在镇上经营个成衣铺。
赵轩和的妹妹和我妹妹赶巧了，还是同一个私塾的。
9
「你把同窗喊过来吃饭就算了，怎么还带着人家哥哥呀！」
从那之后，我妹总是把赵轩瑾兄妹带回来吃饭。
「轩瑾说她哥做的饭可难吃了，轩瑾都来了，也不差轩和哥一个人呐，正好我们就两个人也吃不完。」
「再说，人家轩和哥也没白吃，经常劈柴送来，要是轩和哥能成了我姐夫不就更好了。」
「你懂个球。」
我一把推开妹妹挤过来的脑袋。
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心中的小九九。
不说这个赵轩和足有8尺高，冷白皮，唇若点朱。而我天天出摊晒得和煤炭似的，站在一起活脱脱一个大少爷，一个烧火丫头。
再看他兄妹俩七夕那天身上穿的可是苏绸，那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够穿得起的。
就算公子落难，也不是我们这种庄户人家可以肖想的。
妹妹一天到晚就想我能吃到天鹅肉。
「轩和哥，这是我姐今天刚包的馄饨，你带点回去，放井里吊着，明天早上下了吃，可鲜了。」
「这回有口福了，沈竹包的馄饨可鲜了，你家铺子，我们去迟了，都吃不上。」
不得不承认赵轩和人长的俊，干活又麻利，对大姑娘小媳妇的心思还能手拿把掐。
几天下来就获得了我妹的认同。
连她笈鬓礼都请了赵轩和兄妹俩，赵轩瑾当赞者，赵轩和来帮忙迎宾。
「这不好吧，赞者是小姐妹就算了，总不好让人家哥哥还来帮忙吧？」
我把妹妹拉一旁小声叨叨。
「轩和哥喜欢热闹，他愿意来的，是吧轩和哥？」
妹妹转头就给我卖了。
「没事，蹭了那么多次饭，帮点忙，应该的。」赵轩和勾着唇角。
10
笈鬓礼那天，村里的长者都来了，小门小户不像京城里那么多流程，还是别有一番热闹。
赵轩和待人接物十分周到，一整天下来引得大家都对他赞不绝口。
忙了一天了，等晚上送走了宾客，我端着酒菜在院子里摆上，请赵轩和喝两杯。
农家的米酒明明淡如水，但我却好像醉了。
忍不住想起在勾栏院的时候，就怕笈鬓。笈鬓那天就得登台待价而沽了。
所以根本就没有一个正常的笈鬓礼，更别提这样热热闹闹的了。。
后来跟了宇文昊，我看到就一个笈鬓钗，欢欢喜喜的想戴上却遭了他的训斥。
在采蝶轩那天，那个钗戴在顾大小姐的头上。
我记得钗上题了一行小字，当时不认识，后来我问了花魁。
金色的十个小字是:
不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
哦，我叫沈竹，宇文昊的青梅叫顾清音。
明明当时已经有了赎身的本钱，还是舍不得那一点点温暖。
最后又能怎样，正主回来了，还不是灰溜溜的被赶走。
第二天头晕乎乎的从床上起来。
昨晚最后清醒的画面好像是我抱着人家赵轩和的手，一个劲的问喜不喜欢我。
一想起这个，我顿时手捂着脸，没法见人了。
一大早，偷偷摸摸地出门摆好摊，赵轩和早就在那帮忙把桌椅板凳摆放好了。
我摸了摸鼻子，压下心里的尴尬热情招待来吃早饭的客人。
「阿竹！」
温馨的场面随着我看到眼前的人而打破。手上的碗筷掉落一地。
11
我赶紧蹲在地上想捡起碎片。
「别，我来捡。」听到声音出来的赵轩和赶紧跑过来捡。
我看到宇文昊把伸出的手又收回了。
「贵客想吃点啥？这里只有馄饨和豆花！」还是我先开口的。
「阿竹不认识我了？」
听了这话我一阵心惊肉跳，还好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来一碗豆花吧。」
我在一群街坊好奇的眼神中，赶紧把宇文昊拉到最好的一个位置，端上一碗豆花过来。
「我不吃葱蒜，阿竹还记得。」宇文昊一阵轻笑。
这该死的习惯，刚刚应该多给他来几勺葱蒜。
「我们这些个小摊没有大酒楼花样多，大人可能吃不惯。」
赶紧走吧。
结果宇文昊还真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眼前的宇文昊白龙鱼服，和以往的锦衣华服相比多了一股烟火味。
正好有客人过来，我逃也似的赶紧把宇文昊扔下先去招呼了。
等收摊的时候，赵轩和帮我收拾摊子。
宇文昊一直坐在旁边看着，阴沉着脸。「你是这家什么人？」
「我啊，是和阿竹在一个饭桌上吃饭的人。」赵轩和笑眯眯地说。
听了这话宇文昊脸色更黑了。
我在旁边的目瞪口呆，平时怎么没看出赵轩喝这么茶的。
回家的路上，左边赵轩和，右边宇文昊，我在中间实在尴尬。
好不容易到了家，我妹冲出来「轩和哥，菜都好了，赶紧来吃饭！」
等她看清宇文昊也在，问我「姐，这是谁？」
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呢？
「我是宇文昊，你姐的朋友。」
「哦哦，请进请进。」宇文昊的气息实在与我们这个小院不符。
一进来，我就拉着宇文昊去了我的房间。
「大人怎么会来这里？」也不废话，我直接问他。「大人不应该在京城建阁楼，准备成婚吗？」
「成婚的事也不用我事事安排吧。」宇文昊还是那种满不在乎的样子。
反而问我「你为什么离开京城？」
「不是你让我赎身，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的吗？」
「你在京城也可以，钱不够的话我让王洁再送一些过来。」
我留在京城干嘛？这里才是我的家。」
「我都二十多了，寻常人家早就当娘了。」
听了宇文昊的话，心里突然激起一阵反感。
我已经是自由身了，可是他还把我当他的金丝雀。
「你想要孩子，我也可以给你…」
「生下来你敢认吗？就算你不怕你的顾大小姐生气，可是我为什么要生一个注定见不得光的孩子呢？」
「求你让我安稳地过小日子，好不好？」
「和那男人过安稳日子吗？和他生孩子吗？」
「他要是知道你这5年做了什么，还愿意和你一起过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宇文昊能说出威胁我的话来。
我被彻底激怒了，他毫不留情的撕开了我的伤口，还往上面撒了盐。
「够了，大人，轩和哥只是我的邻居，再说这是民女的私事，和大人有什么关系？」
「邻居会天天待在一块吃饭吗？」
「我看你就是看上那个小白脸了。」
「是又怎么样，非要给你当个见不得光的情人吗？」
我推搡着让宇文昊走。
也许听出来我的反感，宇文昊又软和下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担心不存在的，我会给你个名分的。」
「可我不想了，宁做寒门妻，不做侯门妾。我现在生活的很好，不想去过看人脸色的日子了。」
如果在京城时候他说出这句话，我会毫不犹豫的留下，现在我已经品尝过家的温暖了，不想再做个窥探别人幸福的小偷。
「你走吧，我们本就是陌路人。」
这些年宇文昊走哪都是被捧着，从没人拒绝过他。
当下就有点脸色挂不住。
「你要是后悔了，就来找我。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份上我给你留个位置。
说完就拂袖离开。
12
宇文昊走后，我的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凭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轻易放手的。
「姐，是那个人吗？」
妹妹见宇文昊走了，就来找我。
「嗯！」我的眼泪掉的更凶了，在家人面前我更脆弱了。
「没事，都过去了，现在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行了。」妹妹安慰把我的头抱在怀里。
我被她逗笑了。
「人小鬼大，我还要你安慰啊。」
「菜都要凉了，赶紧去吃饭，轩和哥一直等着你呢！」
饭桌上妹妹一直对我挤眉弄眼的，吃完饭就把我和赵轩和推出了家门。
我们一路沿着绿柳河堤往前走，白天自从宇文昊来过，我就有点心神不宁。
一直想着要是他说出来我在京城当娼女的事，我该怎么办。
不小心踩到个坑，一个踉跄崴了脚。
「小心。」赵轩和一把扶住我，将我带到堤边坐下。
蹲下身来，替我小心揉捏脚踝。
「别，男人怎么能干这个呢？」
在勾栏院，哪怕我跳舞跳的脚踝都肿了，宇文昊从来没有给我捏过一次。
从小听到大的也是男人不能替女人捏脚，要不就是惧内，会走霉运。
「我不在乎，我身上就流着娼女的血」赵轩和盯着我双眼，认真说道。
我吃惊，原来他都知道。
赵轩和告诉我他娘就是花魁，爱上了富商的父亲，做了父亲的妾。
生下他和妹妹，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可惜前一年前父亲去世，姨娘就抛下他们殉了情。他和妹妹被大娘生的哥哥分了出来。
「其实我现在想明白为什么姨娘狠心抛下我们，她是在为我和妹妹争条活路啊。她不殉了父亲，大娘恐怕一分也不会给我们带走。」
「这里也是姨娘的家乡，生前她总是想回来看看，现在我带她回来了。」
赵轩和和我说这话的时候眼眶红彤彤，眼里亮晶晶的。
这天，我和赵轩和说了很多，包括我和宇文昊五年中的一些过往，也包括我为什么会回来。
赵轩和后来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拉着我的手，扶着我不被行人碰到。
手心的温度让我的心里也热乎乎的。
13
第二天，宇文昊没来，顾清音的小丫鬟倒是打上了门，通知我顾大小姐要见我。
本来我也不想去见她们，但是怕她们一直纠缠，不如去说个明白，断个干净。
赵轩和本来要和我一起去，被我留下来帮忙看着摊子。
跟着小丫鬟七拐八拐进了镇上最大的茶楼。
顾大小姐早就在里面等着了。
「第一次采蝶轩见面的时候，就觉得你看宇文哥哥眼光很不同，没想到真有这么一段过往。」
「宇文哥哥在这里找你找了一个月了，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公务。你拿着这个钱离开这里，找不到你他说不定就会收心。」
顾清音指着桌上一张银票，略带轻蔑的扬着下巴对着我。
我看了一眼，嚯，整整一千两呢！
「不愧是一对，打发人的方式都一样，可我为什么要走，这里是我的家乡。」
「是嫌少吗，你说个数，多少肯搬家？」
「要走也是你们走，你把宇文昊拖走，让他不要来了，不就好了。」
我从怀里把宇文昊当时给我的银票拿了出来。
「这是宇文昊给我的赎身钱，你带回去给他，我们两清了。」
「你不就是为了钱才跟了宇文哥哥的吗？」
这回轮到顾清音诧异了。
「不全是，一开始也是被逼无奈，做妓子的哪有什么自由呢？」
我苦笑一声。
「后来时间越久，陷的越深，舍不得这五年的点点滴滴。」
「说起来还要感谢你，没有你，我应该还在京城和宇文昊拉拉扯扯。哪会像现在很幸福。」
「宇文昊不可能一直待这的，时间长了，他自己就回去了。你不用在我这里费功夫。」
说这话我有点心虚。宇文昊是非得给他个刺激，他才会放弃的人。
「真的吗？那你最好不要给我看见你再见宇文哥哥。」顾清音将信将疑，又像个护食的母狼对我龇牙。
「肯定，只要他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就行。」
这时候外面响起来一阵脚步声。
「哎哎，客官，里面已经有人了，别进去。」
「哎呀，你怎么就不听呢？」
宇文昊一脚踹开房门，店小二跟后面絮絮叨叨。
宇文昊走到我面前，仔细打量一下我，然后长舒一口气。
拉起顾清音就走。
「你来干嘛？跟我回去。」
「你放开我，宇文哥哥你抓疼我了。」
顾清音一边挣扎，一边往后退。
「你还说你们没什么？」顾清音看着我眼圈都红了。
我赶紧拦住他们，今天不讲清楚，在顾清音那我真的有理说不清了。
支走店小二关上房门，等场面冷静下来。
我和宇文昊说「小侯爷，我昨天讲的很清楚了，请你不要再来了，你这样会在顾大小姐那引起误会的。」
「而且也影响了我正常的生活。」
「阿竹，是不是顾清音和你说了什么？」
「你走后，我才发现是我离不开你，我喜欢你。」
「而且京中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我保证以后只有你们两个女人，锦衣玉食，顾家不会有什么不满意的？」
「顾家不会不满意，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会不满意。」
顾清音喊出这句话，其实也是我的心里话。
「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当年从人贩子那救了我的是阿竹，是你一直在误导我。」
「我什么时候说是我救了你，是你自己一直这么说，而且，我等了你这么多年，是假的吗？」
「我不也等你这么多年吗？你等我是因为除了我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宇文昊，你混蛋。」
顾清音上去给了宇文昊一耳光，哭着跑掉了。
宇文昊停顿了一会，还是没有追出去。
「你知道当年那个是我，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走后不久，刚知道我就追过来了，顾清音那时候也被人贩子拐卖了，我以为当年照顾我的是她，对不起阿竹，我会弥补你的。」
「我和顾清音订婚了，退婚影响太大。但是没关系，在侯府，你们不分大小。」
宇文昊一脸期颐。
「阿竹」这时候赵轩和在外面喊我，走的时候他说等会来接我。
听到赵轩和的声音，宇文昊一把拉住我。「阿竹，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和我回京城吧，你跟着他能有啥？」
我笑了笑，
「小侯爷，你说你最讨厌你的父亲，其实你和老侯爷并无不同，你舍不得顾大小姐的家世，也舍不得我这朵解语花。这情况与当年老夫人和姨娘多相似啊！」
「你自认为安排妥当，可对我和顾大小姐公平吗？」
「往前看吧，我看的出来顾大小姐很喜欢你。你对她也未必无情。」
「而今，我对你没有感情了，在这里我很快乐，一箪食一瓢饮对我来说足够了，回去吧，不要再来了。这样对我们都好！」
宇文昊呆滞了一般。似乎在回想什么？
我扒拉下宇文昊拽着我胳膊的手，走出了茶楼。
迎着阳光，那里赵轩和在等我。
14
宇文昊最恨他的父亲，我这么刺激他，以后他应该不会再来找我。
果然在那之后，宇文昊一直没有来过。
现在赵轩和兄妹俩恨不得把家都搬过来
不过我可不会让他们白吃饭。
「来个葱煎蛋呗，可香了，葱我都给你洗好了。」
赵轩和托着脸扒在灶台上，递给我一把葱。
「你再这样，我要收你食宿费了，弄啥就吃啥，还点上菜了，真不当自己是外人」
嘴上这么说，手上还是老实的接过赵轩和手上的葱。
「我可不是是外人嘛，我也可以是外子的。」某人贱兮兮的想贴过来。
「赶紧去烧火去，别贫了。」我翻了个白眼推走他。
「得令！」某人还是贱兮兮的在那傻笑。
我……
「姐，你快别炒了，前面来了个官媒人，说是轩和哥找来的，聘礼都堆院子里了」
其实妹妹好几次想问他什么时候来提亲，都被我阻止了。
我觉得自从宇文昊来过一趟，我和赵轩和的关系发展的太快了。
虽然敞开心扉谈过一次，可我总想再给他一段时间，让他想清楚。
如果他想回头，一切都来得及。
「请你接受我，七夕那天我看见你英姿飒爽的样子，我就认定你是我一直在等的人。」
赵轩和这时候从灶塘后面走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塞了把钥匙给我。
「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以后你可要对我负责啊！」
某人摸着胸口，装的很柔弱的样子想依靠着我。
刚从心里荡起的一点涟漪，立马就被他这样子冲散了。
「可去你的吧！」
「哈哈哈！」
我们还是适合当个欢喜冤家。
15
两个月后，我和赵轩和成婚了。
在婚礼上，却出乎意料地来了一个人，顾清音，顾大小姐。
她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看起来温和了许多，也清瘦了很多。
赵轩和防狼一样防着她，生怕她疯起来，把婚礼搞砸了。
结果从头到尾，顾大小姐安静如鸡，好似真的只是来送个礼。
婚礼结束后，她一再恳求和我说两句话。
我同意了，赵轩和却死活不同意。
后来拗不过我，非坐旁边盯着。惹的我哭笑不得。
顾大小姐说她和宇文昊退婚了。
顾家起初不同意，架不住她要缴了头发当姑子。
她还说从前被宇文昊错认了，她感到很抱歉。
如果不是她，我也许早就被永安侯府救出来了，也不会受这么多苦。
我和她说都过去了。我已经放下，希望她也能往前看。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她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宇文昊。送走顾大小姐时候，不经意一瞥，在墙角处，有个人影一晃而过。
他们真的履行诺言，从此没有再来打扰过我。
16，宇文昊视角
那天阿竹走后，我在茶楼坐了很久，也想了很久。
阿竹说的对。
不知不觉我变成了和父亲一样的人。
不，也许骨子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16岁的时候害的阿竹逃跑不成，被卖入青楼。
却固执的不愿承认，把顾清音当做救命恩人。
一边好像对顾清音情深义重，一边却趁着她生病调养的时候去青楼包下了阿竹。
等顾清音回来的时候，又借口打发走阿竹。
我同时伤害了两个女人。
却又自私得不愿意承认。
我想追回阿竹，因为我喜欢上了她。五年的温柔相对，我已经离不开她。
我就享过齐人之福。
想有个名门出身的正妻，也想有个温柔可人的爱妾。
把我所想的理所当然的强加在她们身上。
这样的我根本配不上她们。
所以阿竹选择了别人。
顾清音也和我退了亲。
我回去后，辞退了一切职务，每天醉生梦死。
只有在醉梦里，我可以重头来过。
只有在醉梦里，阿竹从来没有离开过。
以前每次喝醉，阿竹都会给我煮醒酒汤。
这次，阿竹你能不能再给我煮一次醒酒汤啊。